独孤九剑

    近几年，很多人都会碰到这种情况：下班回家，突然发现自家的门缝里插了个安装卫星天线、收看国外频道的小广告；有时候，手机铃声突然想起，原来收到一封广告短信，内容是可以收看上百个国外电视频道、电影大片、24小时成人频道等。这些卫星接收装置基本上全是伪劣产品，安装者经常踏入收费陷阱。更重要的是，那些节目中还包括了色情、暴力、封建迷信、非法宗教等，不仅严重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并且对社会稳定造成威胁。
 中央领导对此高度关注，明确指示广电、工商、公安、文化等部门要齐心合力，协同作战，整顿境外卫星电视传播秩序。2006年9月，广东省深圳市工商执法人员在国家工商总局的指导下，经与相关部门通力配合，以高度政治责任感，一举捣毁了“雷霆”系列卫星接收器大型地下工厂以及多个销售门市和仓库，查获了大批非法卫星电视设施，取得了近年来卫星电视设施非法经销生产源头整治工作的重大成果，受到了中央领导同志的充分肯定。去年12月，国家工商总局和全国卫星电视传播秩序整顿办公室专门召开表彰会，对有功单位和办案人员进行隆重表彰。
                            家长控诉
 2006年9月初的一天晚上，深圳市工商局一负责人的办公室亮着灯。他紧缩双眉，来回踱步。
 桌上，放着国家工商总局关于开展整顿境外卫星电视传播秩序的批件和国内某地一名学生家长的举报信。举报信的大概内容是高考前夕，他的孩子打着学习方便的幌子，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有天为了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这位家长突然来到了孩子的租住地，意外发现他的儿子正在和其他几名同学从市场上买来的非法卫星接收器，津津有味地收看国外黄色电影，复习考试的事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后来，孩子自然没考上大学，而且精神世界受到了污染。震怒、伤心之余，家长写下了这封控诉信，并附上了孩子购买的“雷霆”非法卫星接收器产品的宣传广告单，一同寄给了国家有关部门。
 广告单中的地址直指深圳。但深圳的电子市场有几十个，电子商铺成千上万，如果采取简单的检查方式，即使动用全局所有人力，也只是大海捞针。应从何处着手呢？他苦苦思索。
 第二天，根据市工商局领导的指示，市局公平交易办公室主任曾志鸿与市广电局梁昌雄副处长、焦洪霞助理调研员进行了讨论，两家执法单位统一了思想，明确了办案方向：一、全面摸底和排查；二、通过有关线索列出重点检查目标；三、严格执法，不留死角；四、建立长效机制，进一步加大治理力度。
暗访排查
 9月10日上午，深圳市华强北街。
 这条街是深圳乃至全国著名的“电子一条街”，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电子市场20多个。这里是深圳市销售电脑及其配件、通讯器材、电子元件等的主要场所，也是非法卫星电视接收设施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紧临大马路的是大名鼎鼎的赛格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7个不紧不慢的小伙子——市工商局经检大队两名干部，与广电局及有关部门的5名执法人员一起，分成3个组对各商铺进行暗访。
 他们的任务，是查看是否有商铺非法销售“雷霆”系列卫星接收器。从2003年起，深圳市工商局和广电局每年都进行一次大的执法行动，查处销售非法卫星接收器的行为。在高压态势下，违法分子不敢明目张胆地销售，但也有个别铤而走险，只是其行为更加隐蔽。
 执法人员身着便装，扮作买家在可疑柜台询问，逐层排查。开始时，大家查完一层楼后，还能碰个头商量商量，研究方案。但这里的市场，大的有五六层，一层几百家商铺，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排查工作非常艰辛。不一会儿，3个小组就走散难碰头了，有想法只能靠打电话交流。
 工商干部康俊这一组排查到了宝华市场。在二楼扶手电梯右边，两人看到一个销售电脑配件的商铺。突然，康俊发现柜台上摆放着一个接收器高频头，就试探着问销售人员：“老板，有没有卫星接收器？”
 “有啊。你要哪种？”对方也打量着他们。
 “雷霆430。”
 “没有现货，要订。过两天来取。”
 听到这里，康俊心里有了底。他俩借口再转转，马上下楼打电话通知另一组的广电局执法人员。这名执法人员更熟悉卫星接收各种设备，他上楼很内行地和对方谈货和配件，订好货谈妥价钱，约好了取货时间……
 就这样，3个小组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走过，首先查看柜台上是否摆放着卫星电视接收装置，或者零配件，比如接收天线、IC卡、解码器、网卡等，如果发现了就装作客户上去交谈，假装订货，留下对方的名片，记下柜台的具体位置，为以后精确打击做好准备。。。。。。
 那天，暗访小组从20多个市场里，确定了4个涉嫌非法销售卫星接收器的商铺。
                        直捣窝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曾志鸿没有急于下令查处。几个执法部门一商量，大家决定等待时机。
 事后，曾志鸿介绍当时的情况说：“有的柜台虽然有样品，但没有货，因为对方也很警觉，只有察看客户确实没有问题后才肯从仓库进货。过去我们有时现场巡查、现场收缴，每次是有些收获，但都不大。”按他的设想，这一次要等目标商铺货充足时再一网打尽。
 9月18日上午，情况汇总到市局：目标商铺都有了现货。市工商局和广电局领导觉得时机已成熟，决定收网。
 下午2点，市工商局、福田工商分局及文化、公安、广电部门的人员组成联合执法队，分四路奔向踩好的点儿。由于事先封锁了消息，行动隐蔽、迅速，等到这4个商铺的老板清醒过来时，已“人赃俱获”，被执法人员逮个正着。此次行动，联合执法队共查扣非法“雷霆”系列卫星接收器24台，接收器高频头47个。
 福田工商分局黄细钦副局长在查处其中一个非法窝点时，得到了意外的收获。他们进行政策宣传后，围观现场有名知情人愿意指认批发给非法卫星接收装置的“上家”。政府部门这么大的动静，“上家”肯定会马上知道，一知道就会逃逸。时间不等人。黄细钦当即请他带路，十几名工商人员一路小跑，仅用10分钟，就来到1公里开外的东方时代广场。
 “上家”就在这里。黄细钦指挥大家在楼下四散开来，由工商干部伍国发和闵田富与知情人一起先上楼摸摸情况。此时知情人说，过去一般都是“上家”送货上门，他来得也不多，依稀记得是22楼7号。
 到22楼出了电梯，那名知情人找来找去，找到7号房，敲了半天，没人回应。门开不了，而且是不是这间房，知情人也不敢确定。就在大伙儿有些泄气的时候，无意中走到楼边窗户的知情人一抬头，一个卫星天线赫然在目！“搞错了！搞错了！他在24楼！”那名知情人大叫。
 2407房的门半开着，两名工商干部从外面就可看到里面“雷霆”系列产品堆满了一屋，遂向黄细钦汇报。二三分钟内，大批工商干部突然出现在这间面积约60平方米的一房一厅。
 现场查明，该窝点专门非法批发销售卫星接收器，每台卫星接收解码器批发价200元至210元不等。现场负责人叫权惠玲，女，今年30岁。另一名男子叫韦书启，43岁，专门负责售后服务工作。据他讲，他今年1月来到公司，对公司何时开业、产品价格、经营是否违法等问题均不了解。执法人员当即对现场进行了调查、取证、拍照，并对当事人进行了笔录。
 让执法人员吃惊的是，在现场，他们碰到了一对前来购买卫星接收器的外国商人夫妇。
 今年25岁的小刘，到福田工商分局工作前曾在英国留学三年，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次行动中，他的特长发挥了作用。经他翻译，在场执法人员得知，这两名外商来自菲律宾，男的37岁，女的是他的妻子。他们是通过网上电子商务联系上该公司的，被查处前已经向权惠玲交付了21000多元现金，购买了100套“雷霆430”产品，每套单价210元。工商人员冲进来时，这些货已经打包装箱，正准备提出门发往菲律宾。至于该公司是否具备生产资质、产品质量是否合格等问题，他们均表示不了解。
 好险！晚来几分钟，这批非法卫星接收器就要离开这里，流向国外，给我国造成较好影响。执法人员耐心地向外商夫妇介绍了该公司的违法行为以及我国法律法规，当场责令权惠玲退还购货款。拿到钱后，外商夫妇不断称谢，连连说受到了教育。
 这天的行动，共查扣213台“雷霆”系列非法卫星接收器和一大批配件。正当执法人员下午忙着暂扣非法物资、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在市局指挥协调的曾志鸿接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大家都没想到，好戏还在后头。
引蛇出洞
 18日下午3点半，从北京飞往深圳的9960号航班降落在深圳宝安机场。国家工商总局公平交易局韦犁和邹克强两位处长匆匆走出人群，钻进汽车，顾不上到宾馆洗把脸，直接赶往深圳市工商局。
 晚上8点半左右，深圳市宝安工商分局分管经检办案的副局长张柏超接到市局电话：明天总局和市局人员要到宝安督办一个案件，请一早就集中执法人员待命！电话中没有说什么案子，只是说明天到后传达。
 第二天一早9点多，一辆汽车停在了宝安工商分局门前，韦、邹和市工商局经检大队大队长王太连快步走进宝安分局。在5楼会议室，总局两位处长通报了案情：根据线索，在宝安辖区有涉嫌非法生产卫星接收器的窝点，而且还是两个！
 其实，在前一天的行动中，就有迹象表明有些非法卫星接收器的产地涉及到宝安。
 总局同志带来的“线索”，实际上只是两个联系方式，分别是两组手机号码和地址。线索中还提到了一个厂名，经分局信息中心网络查询，这个门店没经注册登记。只花了二三十分钟，工商人员迅速研究案情，决定兵分两路，一路追查一个线索。
 第一组首先追查其中的一个手机号码。工商人员打过去，不料对方已停机。在区政府房屋租赁办公室，工商人员查询线索中的XX路XX号，租赁办查了半天，说根本没这个地址。执法人员只好无功而返，这个线索到此中断了。
 第二组追查的线索更邪乎，上面的地址让人苦笑不得：宝安区政府。难道区政府院里有非法生产窝点？执法人员经过分析，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区政府附近的店铺？于是，3名工商干部着便衣，驾着车围绕宝安区政府办公楼转了两圈，打字复印、旅馆、刻公章、酒楼……执法人员睁大眼睛，一家一家地挨个巡看，就是没有发现修理家用电器之类的门脸。
 5个线索排除了4个，只下最后一个手机号码。指挥部下了决心：如果最后这个线索用不上，那就采取最笨的办法——出动全体人员掘地三尺，进行公开地毯式搜查！这种办法，尽管能把辖区全部清查一遍，但肯定会打草惊蛇——动用了好些手段都找不到违法分子，足以说明对方的狡猾。
 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手机号码上。执法人员再次碰头分析，迅速调整了方案：由江西籍的女工商干部林芳装扮成买家，引蛇出洞。
 1、3、7……林芳小心地按着电话机上的数字。片刻沉寂后，话筒里传出有节奏的“嘟”、“嘟”声音。在场工商干部屏住了呼吸——手机打通了！
 一个操粤西口音的男子的声音传过来。“喂？”
 “先生你好，请问你是修卫星接收器的吗？”周林赶紧问。
 “是啊。”
 “我两个月前买了一台，现在看不清、收不到节目了，还花了千把块钱呢。我到深圳玩，听说你这里可修复。我家几个亲戚也想买，一共10台。你们在哪儿啊？”林芳一口气说，生怕对方挂了。
 10台总价1万多块钱，是笔不小的生意。对方一听，连说可以，但一提到地址他就支支吾吾，只是说到恒丰海悦酒店前就行。
 “那我们怎么找你？”
 “你告诉我什么车、车牌号多少就是了。我会找到你……”
 此时已是上午10点多。顾不上研究讨论，宝安分局经检科张军带着4名队员跑出大门，跳上车，10分钟就赶到那家酒店门口。大家摇下车玻璃，车也没熄火，随时准备出击。
 1分钟、2分钟……阵阵热浪涌进车里，执法人员额头上不断冒着汗。十几分钟过去了，目标没出现。执法人员再次拨通对方手机。
 “我们已经到了好久了，你怎么还没来啊？”
 对方直打哈哈。“我……我在路上，你们再等半个小时。”
 “不行啊，我们赶时间，还有安排，你不来我们就走了，到别的地方去买了。”执法人员决定变被动为主动，“你在哪儿，我们去找你不就得了？”
 对方迟疑了一会。“那……那你们就到西戍门楼那儿吧。”
 执法人员马上掉转车头。也许是赶上国道塞车，也许是心理因素，大家都觉得这几公里的路走得格外漫长。趁这个时间，带队的王军与辖区工商所取得了联系，请他们赶往附近，嘱咐千万别惊动目标。
 11点多，车终于停在了西戍门楼前。在随后的十几分钟里，三三两两几个穿牛仔裤的年轻人在车前走来走去，执法人员装作若无其事。不久，一个上身穿白衬衫、下穿牛仔裤、光着脚吸着拖鞋的年轻人一路小跑过来。他到车前一张口，执法人员就知道是目标——就是电话中的那个浓厚粤西口音。
 蛇终于出洞了。
艰难突破
 此时增援没来，也不知现场有无对方同伙。张军佯称是林芳的亲戚，下车跟那个年轻人接上头。两人走到树荫下，张军递给他一根烟，轻松地跟他聊开来，问他“生意好不”、“有没有最新型号”、“还能看什么节目”。年轻人见有大生意，就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自己的“专业”，讲到劲头处，眉飞色舞。
 几分钟后，增援工商执法车疾驰而来。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张军“嗖”地亮出执法证，猛地一把抓过对方的手机。年轻人还没反映过来，就被工商人员控制住。他一下子蒙了，张大着嘴，话不溜了，腿也软了。
 还是那片树荫，还是那两个人，但话却对不上了。无论张军如何问，年轻人就是不肯说出工厂的地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间和环境不允许再拖下去，否则会走漏风声。张军果断地命令：“走，带他去派出所。”
 一路上，工商人员耐心地问年轻人：“你是不是老板？工厂在哪儿？”
 “我，我不是老板……手机是老板的，他今天有事出门，就把手机给我了。我只负责上门收货、送货。”年轻人嗫嚅着说，就是不肯说地址。他双手搓在一起，不停地绞来绞去。还梗着脖子，不时作呕吐状。经验丰富的张军看出他高度紧张，内心担惊受怕，于是缓和了一下语气，和悦色地跟来拉起了家常。“你家住哪儿？结婚没有？有没有女朋友啊？”
 车上4个执法人员轮流对他讲政策和国家法规，鼓励他立功赎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慢慢地，年轻人的情绪从最初的惊愕和恐
惧中稳定下来，低着头，一路无语。看得出，他内心在激烈斗争。
 三四十分钟后，车开进了派出所的院子里。也许是被工商人员的政策攻心打动了，也许是被来来往往的警察震住了，车刚停稳，那个年轻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咬着牙说：“我带你们去。”
捷报再传
 已过了十二点。汽车一路疾驰，穿过村、走过镇，下了水泥路，开到一段泥路路口。不远处，一个有3栋楼的院子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停车。我先下去问问。”张军说。
 这是一个偏僻的院子。四周都是菜田。3栋半新半旧的楼孤零零地竖在那儿，一点儿也不起眼。按照年轻人的交代，那个工厂在其中一栋楼的五层，每天只开工半天，有时上午开工，有时下午开工，都不固定，也没有规律——估计也是为了逃避检查。而当天上午，工厂开过工，下午是不会开工了。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一阵低沉的吼声，把张军吓了一跳。他循声望去，院子里，一条硕大的狼狗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狼狗的头顶，足足有他的胸膛高。张军定了定神，装作是来修卫星接收器的。门房保安告诉他：那个工厂在五层，不过中午工人都吃饭去了。
 看来情况与年轻人交代的一致，大家心里有底了。张军左看看右看看，加上他也只有4个执法人员，而对方人数不明，不能贸然冲入。此时大家也都饿了，决定到附近小饭馆，一边吃一边盯着目标。辖区工商所长带着5个人赶了过来。正在吃饭的总局两位处长和张副局长一听说情况后，马上放下筷子赶了过来。
 时针指向下午2点整。3辆汽车冲进了院子。10名佩戴执法证的工商人员跳下车，一组将出口围住，一组直奔目标。
 五层是一个厂房，两道防火门上，挂着两个拳头大的铁锁。在治安人员的配合下，很快门被打开了。一个简陋的组装厂呈现在执法人员的眼前。正对门的，是一条生产线，面对面两排长桌，一排十来张。每个桌子上堆着一堆零部件，万用表、机壳、解码IC卡、烙铁等凌乱摆放着。进门右手是一个仓库，里面装满了包装盒、机壳和已组装好的卫星电视接收器。另一间房大概是间办公室，里面有一台旧的索尼笔记本电脑，房间里也是乱糟糟的。很难让人相信，市场上一些非法但颇含技术含量的卫星接收器，竟是在这里组装、从这里流出去的。
 现场大约有1000平方米左右。从工厂的凳子数来看，这里的工人大约有二三十人。据房东交代，一名外地男子在一个多月前把这里租下来的，当时对方还特意说不让人随便进来看。
 经清点现场，执法人员共清点出“雷霆”品牌410、430等型号的非法卫卫星地面接收器1069台，原材料400余箱，外包装盒4500斤，还有大大小小的工具。这些东西整整装了3辆卡车。
 至此，一个非法卫星地面接收器的产、供、销链条被工商部门和相关执法人员从源头彻底斩断。目前，公安机关正在追查这个地下工厂的老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违法者必将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文中康俊、伍国发、闵田富、林芳、张军为化名）